程新中,笔名程遥,男,生于60年代末
乘着牛车去看父亲
从牛车的颠簸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铺着一层层粮食口袋的车厢,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麦香,温暖,结实。我听见了牛脖子下铃儿的叮当声,胶皮车轮在土路上碾压出的咯吱声,闷头拉车的老牛不时喷出的响鼻声,还有旷野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一时间,我有些恍惚,仿佛猛然之间,坠入了秘境,虚幻,神奇……
崖湾上黑魆魆的一排排树林,铺展在山坳上的高高的玉米地和向日葵,就像一道道黑色的波浪,随着夜风,在四周起伏动荡。孤单的牛车,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道孤帆,飘荡在无边的夜色之中。天地之间,唯有那盏悬挂在车辕上的油灯,在牛车的行进中,轻轻地摇晃着,在如黛的秦巴山脉,形成了一团温暖昏黄的光晕。
赶车的四爷身子斜靠在车辕边,怀里抱着牛鞭,打着悠长的鼾声,睡了过去。任凭那头牲口,自由地向前行走。透过车辕,我能看见甩动着的牛尾巴,耸动在绳索下的浑圆的屁股。我的鼻子里,不时吸进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汗骚味。
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我的心头还是掠过了一阵小小的惊慌。在灯光里,我看到了妈妈为我准备的包袱。
我没有敢惊醒四爷,悄悄地在手中玩着萤火虫。我知道,一旦铃铛声停止,四爷会自己惊醒过来,他会甩动鞭子,让它继续上路。
父亲被抽到西沟河水库工地做饭的时候,我还不到八岁。因为路途遥远,总是难得回家。听父亲谈起那里的种种,我们都被迷住了,仿佛西沟河就是一个神秘的大千世界。于是,我们都争着要去父亲那里,可是出行的机会每次都让哥哥抢走。
这个暑假,再一次烦腻了家中的沟沟坎坎,小村里的单调无趣,我渴望能够获得这样的一次机会。无数次央求妈妈,让我去父亲的工地住上一段时间。
我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机会。这个月轮到我们生产队给水库工地送粮,负责赶车的四爷,答应带上我。
需要备足草料的牛车迟迟不到。漫长的等待,竟然让我歪倒在门墩上睡着了。最后,妈妈把我抱上了车。
从未在这样的夤夜中仰视过夜空。一瞬间,我被八月的夜空震撼了。
枕着粗糙的麻袋,我瞪大了眼睛,就像在审视一幅巨大的画布,一盏深蓝色的巨幅玻璃。它如此的浩瀚无垠,如此的清澈低垂,仿佛是妈妈巨大的怀抱,把我揽入怀中。那些数不清的星星,似乎就在我头顶的不远处,触手可及。深沉的夜色,就像是一只神奇的大手,过滤掉了浮尘,清洗掉了流云,擦亮了天空所有的星辰。横贯中天的天河,宛若一根银色的飘带,蓄满了星光的河流,向大地流泻无限的银辉。骤然而起的一道流星,像是一束焰火在天空炸裂,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猛然划过天际之后,在天边又再次消失。
我久久地沉迷在这星光交辉的夜空中,在这些神秘的星云中,辨认着我能够认识的星座。终于,我发现了传说中的北斗七星。七颗璀璨夺目的星星,似乎是等距离地分布着,最终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勺状。我渴望知道,在这些美丽的星座中,到底隐藏着怎么样的秘密,到底预示着什么样的征兆。可是,八岁的我,却找不到答案。
从此,漫天的星辰,永远定格在我的童真中。
当我看累了夜空,又一次睡过去的时候,我听到远处村落里传来的鸡鸣声。再次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山野披着一层冷霜,四爷找到做饭的工棚。父亲切着菜,用一双油手把睡意朦胧的我抱进了屋子。
四十多年之后,乘坐牛车去看父亲的情景,在一个深夜突然跳了出来,把我从睡梦中唤醒。站在阳台,仰望城市被灯光雾霭笼罩的夜空,却再也无法入睡了。
而那时,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年。
北京看癫痫比较好的医院河南治儿童癫痫病的医院癫痫患者日常的生活护理